【視角】

2020.10

初來乍到，她總是分不清張詩婷和另一位學姐——酷酷的短發(fā)、忠實的美凌格、都在化學學院攻讀碩士研究生...“總能看到一個女生在球場上自己練球，我總是分不清是誰，后來知道她是‘停停’學姐?！?/p>

“只有她喊我學弟?！币呀?jīng)畢業(yè)的他被問及對張詩婷的印象時，把它作為第一句話。那是女足第一次招新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訓練，他已是大四。在場的隊員都喊他學長，只有“停?！焙茏匀坏亟兴麑W弟——問過才知，原來“停停”學姐在讀研三。

2021.11

那個酷愛川味居（店名）、騎藍電驢一帶三、慶功宴上拿獎杯喝酒、夏天光腳踢球的人，又回來了。

01 緣起

張詩婷說，足球?qū)λ允且粭l“不歸路”。

“小時候和爸爸一起看國足，那會是02年世界杯預選賽，國足在家門口的沈陽五里河出線時我爸特別激動，當時剛記事嘛，還覺得他有點煩?！?/p>

在通過游戲和足球相向而行的過程中，張詩婷也邂逅了自己的主隊。高中階段，她和哥哥一起打?qū)崨r足球8，在游戲里面認識了大羅、勞爾、歐文，也就此喜歡上了“銀河戰(zhàn)艦”——皇家馬德里。 除了游戲，帶她步入足球世界的還有一本本雜志。“高中時候會去買足球周刊，那會兒是15塊錢一本。我當時是著迷地看，幾乎每周都買，現(xiàn)在家里還留著好多本。”

02 上場

年級里辦足球比賽了，球場邊人頭攢動，但張詩婷始終是邊線外人群中的一員。即便電視機中球場上的畫面已在腦海中播放過太多次，她還是沒勇氣踏上那塊草皮?！爱敃r男生們來問我要不要上場，我覺得自己只有理論基礎，技術(shù)水平太低了，所以沒有參加。他們課間的時候踢球也會叫我，但是我覺得我不會，所以也不太敢去，慢慢他們也就不問了?！?/p>

在整個中學階段里，足球?qū)τ趶堅婃脕碚f已經(jīng)不再陌生，而踢球?qū)τ谒齺碚f卻還顯得有些遙遠。比賽之外的綠茵場上從不缺少奔跑的少年，但她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追逐皮球的身影會是什么樣子。

“啟蒙太晚了，”她有點哭笑不得，直至中學時代結(jié)束，張詩婷還是沒能跨出那一步，她把這份悸動帶到了東北大學。本科期間，她不僅利用課余時間參加了遼足的志愿者活動，她還找到了組織——學校里皇馬球迷組建的球迷群，他們常常在群里吐槽、吃瓜、玩梗，在凌晨爬起來邊看邊討論皇馬的比賽。群里還會組織線下活動，一如四年前的凌晨，在加迪夫千年球場幾千公里外的熒屏前，他們聚在一起見證自己的主隊第十二次登上歐洲之巔。

但看球是看球，踢球總歸是另一碼事。

“你踢得挺好的，來參加運動會吧！”向張詩婷發(fā)出邀請的是當時足球課的課代表，也是化學學院足球隊的隊員。東北大學的校運動會上有一個點球大戰(zhàn)項目，十男五女各踢一球，帶守門員，總得分數(shù)最多的隊伍獲勝。“他很認可我，給了我很大自信?！庇谑菑堅婃媒K于帶著年少的憧憬踏上了球場，邁出了走向十二碼點的步伐。

這記應聲入網(wǎng)的點球，讓張詩婷腳下的足球變得不一樣了——那些靈巧的盤帶、寫意的傳球、 百步穿楊的破門，都將成為未來綠茵場上由她親自譜寫的絢爛詩篇。自那之后，張詩婷開始在足球場上活躍起來，她會獨自一人抱著足球來到操場上練習動作，也會跟著皇馬球迷群里的朋友們一起踢一場野球。

“男生們也不會讓著我，我經(jīng)常碰不到球”，張詩婷回憶?！俺宋疫€有另一個女生，但是不經(jīng)常參加。我每次都很期待她來，這樣就能多持球了。不過我也沒有去鼓勵過或者說去拉其他女生加入，我覺得這是強求不來的，只能是自己喜歡?！?/p>

03一直有一個念頭

2021年5月份的涌泉杯是張詩婷的第一屆比賽，也是最后一屆。她代表南開大學首發(fā)三場，收獲一球一助攻，幫助球隊拿到季軍。而在她剛剛來到南開的時候，學校還沒有成立女足隊，

她便去探索更多的可能，例如在那一年的新生杯中，她以第四官員的身份亮相球場。

遺憾的是，新成立的女足隊才剛剛訓練了一次，就遇到疫情，整個下半學期大家沒有返校。幸而，普布、雪茹等人堅持不懈的努力沒有讓這次訓練成為最后一次。2020年6月，筑夢計劃的通過使得球隊正式建隊成功，接下來的九月招新、十月合訓，寒假動議，2021年五月便開始籌辦比賽——一切就像是被按了快進鍵，張詩婷的求學生涯也已接近尾聲。

關(guān)于自己參與到涌泉杯比賽的籌辦中，張詩婷說出了心里話：“我主動參與籌辦還是有私心的，就是生怕涌泉杯辦不起來，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代表南開參加比賽了。”

“那個時候畢業(yè)論文基本寫完了，我就來幫忙統(tǒng)籌賽程。結(jié)果越辦事情越多，各種細節(jié)問題逐漸暴露出來，時間和場地排不開，一遍遍地調(diào)整，聯(lián)系和溝通方面也會出現(xiàn)困難。很焦慮，時間很有限?！被貞浧疬@些，張詩婷的言語間仍然散發(fā)著一種緊迫感。

“賽程最終定下來之后，球隊訓練變得頻繁，我們也會自己加練，有時候幾乎是一周五訓?！北荣惽?，隊內(nèi)很多球員都在受傷病的困擾。張詩婷在一次訓練中起腳遠射，不慎拉傷大腿。當時就不敢再踢了，立即休養(yǎng)，但是兩天之后仍然沒有好轉(zhuǎn)。“那個時候特別難過，以為自己徹底踢不了比賽了?！?/p>

2021年5月15日晚21:00，八里臺校區(qū)的球員瞞著主教練聚集在人稱小特拉福德的南開風雨操場。這一天，球隊剛剛進行了第一場比賽，大比分不敵對手。那天正是張詩婷的教資面試，她沒能趕回參加比賽。傍晚比賽結(jié)束后她第一時間收到了球隊失利的消息，“很想為球隊做點什么，”她說。

張詩婷很難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隊友的微信電話也讓她來不及去辨別，她立刻沖出宿舍向操場飛馳?！氨荣悎龅胤浅Ｐ?，規(guī)則也很陌生，之前演練的踢法完全不適用。教練萬般囑咐我們當晚不要再進行訓練，但是沒有人能做到?！碑斠?，隊友們在操場上熱烈地商討對策，反復模擬各種情況，張詩婷和每一位隊員都把這些一一印在心里。

第二天的比賽，張詩婷披掛上陣。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踢正式比賽，興奮、擔憂、焦慮......無數(shù)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如果偏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那還是緊張”。然而接下來的一切并不是一帆風順，在前兩場比賽中她都交了白卷，球隊的成績也不盡如人意，這讓她一時間陷入了一種盡力之后的無力感。“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但是只能接受結(jié)果?！?/p>

最后一場比賽至關(guān)重要，無論是誰都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去焦慮。張詩婷作為首發(fā)上場，這次她和隊友通過自己的觀察，很快察覺到對手的弱點并作出踢法上的調(diào)整。隨后不久，張詩婷便在中圈附近完成攔截，并送出一腳線路清晰的直塞，隊友接球后抬腳怒射，為球隊打開了局面。下半場，一記定位球從左邊開出，她按照戰(zhàn)術(shù)蹲守在遠端門柱，目睹皮球向她而來，高高躍起。

“當時閉上了眼睛，所以完全沒有印象。感覺球砸在了我頭上，再睜眼，發(fā)現(xiàn)球進了?！币挥浲昝赖念^球，完成了張詩婷的心愿。她來不及做任何思考，任由肢體去往它們想去的地方，任由一聲聲吶喊從心底迸發(fā)，沖破喉嚨。時至今日，張詩婷仍然記得那個下午，云銷雨霽，斜陽方出，陽光和聲浪將她徹底浸透，在這空明與澄澈之中，她終于釋放了所有。再度回憶，張詩婷提到慶祝動作時略有遺憾：“我們一名隊友被車撞傷，但堅持要來觀看比賽。當時計劃了好久，進球后要到場邊向她致意，可是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全部都忘記了?！?/p>

04女生與足球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張詩婷覺得，如果不是大學那位班長的鼓勵，她可能就不會開始踢球。面對操場上踢球的男生，張詩婷也承認直接走過去加入他們實在是一件難事?！鞍ㄎ疫x擇足球課，也是希望通過這個方式，讓自己理所應當?shù)厝ヌ咔??！?/p>

等待上場、等待女足、等待比賽......張詩婷的足球之路，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踽踽獨行?！拔也艅倓傞_始，很清楚我的能力不高。要學會正視自己，這不是別人鼓勵我、包容我的理由，我也不會就此放棄?！睆堅婃脤ⅰ案偧俭w育，菜是原罪”作為微信簽名，時刻提醒自己敢于正視現(xiàn)階段的水平，從而更好地服從教練安排、提升自己。

一支女生隊伍是必要的，女生的比賽也是必要的?！芭g的對抗是完全不同的。涌泉杯之前我們和男生的訓練賽完全注重傳控，忽略了身體，這就導致賽場上第一次和女生比賽，完全不適應。教練也嘗試著去模擬過一名女生門將的技術(shù)與心理，但是在友誼賽中常常被戲稱為‘放水’或‘不給面子’，總之女生間的比賽經(jīng)驗是無法代替的?！睆堅婃孟Ｍ祥_女足的隊伍能夠壯大、越來越多的高校能夠擁有自己的女足，更希望所有喜歡足球的女生都不用再擔心缺少和女足隊伍比賽的機會的問題。

“要說還有什么比賽層面的建議的話，那就是位置感了?？赡艽蠹矣柧毜臅r候都注意著，但一踢起來就忘了，這對于女足的比賽來說非常重要?！睆堅婃谜f道，“想要提升的話，除了認真觀看一些高水平的比如五大聯(lián)賽這些隊員的跑位，還有就是也可以在打足球游戲的時候，觀察一下他們的跑位什么的?！?/p>

05 前行

700公里，是張詩婷的家鄉(xiāng)遼寧沈陽到天津南開的距離。畢業(yè)五個多月之后的一次晚訓，本在家鄉(xiāng)的她“空降”南開，身著訓練服走入隊伍，踢起球來，和從前一樣。

“選這份工作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周末可以來南開踢球，周中甚至還有機會參加晚訓，”張詩婷提到能夠回來踢球就會面露笑容，“就是有點遠，從單位到八里臺校區(qū)一共十公里，騎電動車要一個小時?！?/p>

第一份和用人單位的合同簽約到2024年，張詩婷同時把它看作是跟南開女足簽下的“契約”。

“當然也有可能有另一種身份，那就是在公司里再續(xù)前緣了?！睆堅婃眯χf。接受面試時，面試官捕捉到了簡歷上有關(guān)足球的亮點，并說明公司的足球隊也有比賽，向她發(fā)出邀請。

不僅是工作，面對生活和未來，張詩婷已然是整裝待發(fā)。

在張詩婷看來，足球不僅是汗水與拼搏，更是快樂和健康，甚至是愛情。除了足球，她還喜歡開車和集章：“我的夢想就是以后成為一名網(wǎng)約車司機，這樣的話我下班之后就可以開車回到八里臺踢球?！?/p>

“足球教給我的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拼盡全力然后接受結(jié)果。比賽都是有輸有贏，人生也會有得有失，做事全力以赴，結(jié)束就不后悔?！?/p>

文字 ：陳施含 曾奕霖

圖片 ：張詩婷

責編 ：胡卉忻